第一百零二章 :乱世浊尘

  “我是南裳!我真的是南裳……你若不信,我们下山……”

  话没说完,只听一阵啪啪啪的清脆声响,苏真在她脸上正正反反甩了十几个巴掌,将她骄傲的脸颊打得满是掌印。

  南裳一下子懵了,意识停滞片刻后,火辣辣的痛感才在她脸颊上灼烧起来。

  “你到底是谁?”苏真再次问。

  “我是九妙宫的……”

  依旧没能说完,又是十几巴掌落下,打得她长发披散,唇角渗血。

  “你到底是谁?”苏真像一个铁面无私的审问官。

  “我……”

  南裳忽然明白过来,惨然道:“我明白了,你根本不在乎我是谁,你只是想折磨我!你就是一个喜欢折磨女人的魔头!!”

  苏真却摇了摇头,说:“如果你真是世人口中那个温婉善良的南裳仙子,我绝不会对你出手,你是么?”

  “我……”

  南裳红唇微分,想要开口,却被他的眼睛震慑住了。

  这双眼睛像是两座浸泡满尸骨的血池,飘荡着经年不散的血雾,可她却又觉得对方分外清醒,她在这双眼睛面前无所遁形,一切丑恶的隐秘都被洞穿。

  她同样分不清楚,对方是真的知晓一切,还是她心乱后的妄想。

  但她感到心虚,心虚到无法开口再承认自己的身份。

  她是南裳,但绝不是世人想象中的那个南裳。

  苏真叹气道:“你果然不是。”

  南裳心已崩溃,她叫道:“你到底想怎么样?”

  苏真道:“我只是想弄清楚,你到底是怎样的人。”

  南裳心中更冷,她不理解,对方明明已经魔念入体,为何还能这样清醒?

  “那你想听怎样的答案呢?”

  南裳咬着牙,泫然欲泣,道:“纵然我说我是恶毒的魔头,是放荡的娼妓又有什么意义?!这也是你屈打成招来的!你根本没听我的话,你只是在向我索要一个让你满意的答案罢了!”

  “你说的有道理。”苏真点点头。

  南裳看到一丝希望,以为对方终于愿意听她说话了,可苏真的下一句话彻底将她的心打入谷底:

  “人会说谎,但记忆不会,让我看看你的心。”

  ‘看看我的心……’

  南裳当然明白,他绝不是要剖开她的胸膛看她的心脏,而是要用搜魂之类的邪术窥探她的记忆!

  她怕了。

  她真的害怕了。

  “不行!”南裳下意识否决。

  “为什么不行?你如果真的想取信于我,就应该把你的记忆展示给我看。”苏真说。

  “你应该清楚,宗门为了防止秘密泄露,常常会给弟子设下禁制,你若强行要看,禁制会立刻发作,抹去我所有的记忆!”

  南裳用央求的语气说:“总之,你如果这么做,你必将什么也看不到。”

  “你们九妙宫的禁制防不住我。”苏真自信地说。

  “不可能!”南裳颤声道:“这是我们大宫主亲设的禁制!”

  “大宫主?为何设下禁制的是他,而不是陆绮。”苏真道:“栊山一战后,有传闻说陆绮经脉尽断功力全失,是真的吗?”

  ‘他居然还有心思打探陆绮的事。’

  南裳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。

  她眼中的陆绮的确功力尽失,可她很害怕陆绮,比谁都害怕。哪怕她已成废人,她也不敢有半分小觑,反而要将这视为一场考验,更加恭敬。

  殿外狂风呼啸,裹挟着雨水卷入敞开的殿门。

  四壁的灯火在风雨中摇晃。

  她的心也像被推到了火尖上,随着光影的明灭上下伏动着。

  “我怎么会去过问师父的事?”南裳答道。

  苏真静静地看着她,忽然骈出手指,摁住了她的太阳穴。

  南裳身躯紧绷。

  “向我打开你的心扉。”苏真命令道。

  南裳抿紧嘴唇,不敢说话,双颊火辣辣地发烫。

  苏真眉头一皱。

  他忽然掐住她的脖颈,将她提起,抡砸在地。

  南裳惨哼一声,肩膀支地想要爬起,却又摔趴在了地上。

  苏真在她腰上坐下,猛地抓起她的头发,迫得她的上半身后仰出一个夸张的角度。

  他贴近她的侧脸,鬼魂般在她耳边低语:

  “你有两个选择,一是向我敞开心扉,二是让我折磨你,把你折磨得精神虚弱,无力再对我抵抗。”苏真问:“你想选哪种。”

  南裳做不出选择,紧抿的唇像一道血红的伤疤。

  “也对,名门的仙子向来坚韧,你若真是南裳,定也如此。”

  苏真顿了顿,忽然道:“对了,我杀琉门的掌门时,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暗室,里面有很多奇形怪状的有趣玩意,你想去看看吗?”

  南裳再也忍受不住,眼泪滑过了面颊,她凄然道:“你……你真是个魔鬼!!”

  苏真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,居高临下看着她,显然已不耐烦。

  南裳身躯绷紧,双肩颤抖,再抬起头时,布满掌印的脸颊已尽是泪痕。

  “你别带我去那里。”南裳终于妥协,她噙着眼泪道:“我都听你的就是了。”

  苏真的手指再度压在了她的太阳穴上。

  他的手指很冷,冷的像冬天屋檐下挂着的冰棱。

  南裳身体滚烫,显得这手指更冷。

  她感到一股法力注入了她的太阳穴,云一样轻飘飘的手,抚摸着她的大脑,她极度紧张的精神竟缓缓松懈了下来,并反常地感到了困意。

  这只手向着她意识更深处摸索过去。

  她的精神的柔软外壳被这只手慢慢地剥去,露出了深藏的恐惧与羞耻。

  ‘他真的能解开大宫主的禁制么?’南裳一无所知。

  她希望他解不开,可这样她却极有可能被禁制反噬失去全部记忆,她希望他能解开,可这样说明他的修为比大宫主更深厚,面对这样的怪物,她简直毫无胜算!

  南裳蓬草飘转的意识忽地被抓住。

  苏真的声音再度传来:“秦焰。”

  南裳浑身一凛。

  苏真继续道:“秦焰是你最好的姐妹,她同你一起来到琉门,同甘共苦,她偷了一把金玉如意,想和你一起逃下山去过衣食无忧的日子,你却出卖了她。”

  南裳像被扒光了衣服,赤裸裸地呈在了他的面前。

  她一下子手足无措,身体不自禁地发抖起来。

  “她太天真了,这是长老在考验我们,她根本逃不出去的!”南裳想要解释。

  “既然知道是考验,你更应该帮她。”苏真问。

  “我实在没想到长老会杀了她,我真的没想到,只是一个玉如意而已啊……”南裳哭诉道。

  秦焰被活活打死的时候,还不知道是南裳出卖了她。

  苏真又说出一个名字:“祝易。”

  南裳一下木住了,她脑子里不由浮现出了一个人影,一个总是带着温和微笑的青年身影。

  “祝易是你的恩人,他怜你命苦,想要救你出苦海,你却对他下毒,偷了他的秘籍献给了一位堂主。”苏真继续说。

  “我不敢不听堂主的话,而且,堂主许诺说只要我办成此事,就能离开虫毒房,不用再吃毒草,受虫咬!我怎会想到他如此不守信用,我对不起祝易,我真的……很后悔。”南裳跪坐在地,手捂着脸颊哭泣。

  苏真平静地审视着她。

  一个又一个名字从他口中说出,每一个都带着一段悲惨的故事。

  这些名字的主人,都是被南裳害死的冤魂。

  最可怕的甚至不是她害死了多少人,而是有些人的名字,她甚至都想不起来了。

  苏真比她想象中更强大,她没有再隐瞒,也无法再隐瞒。

  她不但回到了琉门,也回到了琉门最黑暗的那段日子里,往日的痛苦成了爬满心脏的裂纹,随时要寸寸崩裂。

  南裳几乎要发疯了,在苏真念出下一个名字前,她猛然抬头,幽暗的眼睛里像是要爬出妖魔,她嘶吼道:

  “你要我怎么办?我从小父母双亡,又误入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邪宗,你要我怎么办?你这个自诩正义的魔头,你有替我想过吗,你要是我,你该怎么办?!”

  “你原本有摆脱苦海的机会。”苏真说。

  “没有!”

  南裳发出绝望的嘶吼,道:“就算我跟了祝易走了又怎样?他并不强大,未必能保护好我,这个世界本就是一片苦海,坏人会害我,好人同样也靠不住,我的东西北南都是苦海,我唯一的路就是不断向上,只有不断向上走,我才能走到真正的山上!这是我唯一的出路,我已经不能做得更好了!”

  狂风将树木折断的声音吹入殿内,在南裳悲愤的呐喊中爆裂开来。

  她说服了自己,动摇的心重又坚固,仿佛她的骨骼就是用痛苦铸成的。

  苏真没有被她的话打动丝毫,他问:“可你害了这么多人,帮到你自己了吗?”

  “……”

  南裳眼里复燃的光又黯了黯,她一时竟给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。

  “南裳,你付出了你最好的朋友,你的恩人,你身体和尊严,可你拿最珍贵的东西换来了什么?你还不懂吗,你表现得越是低贱,他们只会越看不起你,把你当成一条可以肆意招呼玩弄的狗,你出卖秦焰,却也没能得到器重,你害死祝易,却还要在虫毒宫受苦。”

  苏真注视着她越显茫然的眼睛,道:“你就像一个耗费千金购买了一堆杂草的人,你抱着杂草睡觉,说那是最柔软的丝绸,啃食干草果腹,说这是蕴含灵气的仙草,你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只是买了堆干草,这是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事。”

  南裳的胸脯剧烈起伏着,她想要反驳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  过去,她总是告诉自己,如果她不这么做,早就活不下去了。

  可这似乎只是她自欺欺人的理由。

  她想要讨好琉门那些大人物,想要获得一步登天的机会,可她越是谄媚,越是卑微,反而越得不到重视,无论她付出多大的代价,都被视为理所当然的。

  狗的忠心耿耿没有价值,她亲眼见过一条给主人看了十多年门的老黄狗,被主人亲手宰杀宴请宾客。

  即便是在刑堂里,行刑的官员也最瞧不起那些一打就招的人。

  她感到莫大的痛苦。

  痛苦的火焰在心里燃烧起来,卷着她的屈辱与罪恶,越烧越猛烈,火舌爬上她的喉管,将她的话语烧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。

  她甚至想,她是不是该庆幸琉门将她逼的走投无路,不得不逃下山去,要是琉门对她稍好一点,她或许就会留下来,继续忍耐痛苦。

  许久没有说话。

  苏真冷不丁说出了一个名字:“余月。”

  南裳双肩一颤。

  垂下的头再度抬起,空洞的眼睛里闪过挣扎之色。

  苏真问:“你还记得她么?”

  南裳道:“我记得。”

  苏真道:“你背叛了她。”

  气氛一下压抑了下来,吹来的雨水化作冰屑,一片片飞在南裳的睫羽眉梢上,她寒冷发颤,却蓦地狂笑,道:“是!我害死了余月!”

  苏真问:“你愧疚过吗?”

  南裳道:“我为很多人愧疚过,但我一定不会对余月愧疚!”

  苏真皱眉,问:“为什么?”

  南裳颤抖道:“因为她非死不可!我就算不杀她,她早晚有一天会杀了我!”

  苏真道:“她从没想过要杀你,还舍身救过你。”

  南裳道:“那又怎样?人是会变的。陆绮只收一个弟子,所以我们一开始就是敌人,她很蠢,没想明白这个道理!况且,我和她之间本就没有交情。”

  说到此处,南裳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,她道:“人不为己天诛地灭,我过去十多年做了那么多坏事都没得到回报,但我害死了余月后,却一跃成了陆绮的弟子,这不正是我的‘正果’吗?若我一念心慈,恐怕就永远错过这机会了!”

  过去她害了很多人,往往得不偿失,这次却得到了丰厚的回报。

  坚持总会有回报,她幸好没有放弃!

  这份回报水晶般闪闪发亮,她一切的痛苦都有了意义!

  苏真道:“恶有恶报。”

  南裳冷笑道:“我从不相信这种话!”

  苏真问:“那你相信我是你的恶报吗?”

  “我也不相信!”南裳给出了出人意料的回答,她说:“我刚刚很怕你会杀我,但现在我相信你不会了,你没想过要杀我,因为你要利用我!”

  苏真问:“我要利用你什么?”

  南裳坚定道:“我不知道,但一定和陆绮有关,你想通过我接近陆绮!”

  苏真不回答。

  南裳更有信心,她道:“既然你要利用我,你就绝不会杀我,你不如开诚布公,将你想要的挑明,我可以尽力帮你。”

  苏真问:“你觉得我是来找你合作的?”

  南裳反问:“不是么?”

  南裳觉得这个神秘的男人不再是不可捉摸的,她渐渐摸到了他的心思,她感到喜悦,甚至有些想笑,唇角的弧度刚刚勾起,又立刻凝滞住了。

  她听到对方发出了讥嘲的笑。

  南裳来不及看清那是怎样一抹笑,她只感到一阵冷,像一盆冰水从天灵盖浇到足心,寒意透彻骨髓。

  又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,将她整个人打翻在地,耳朵嗡的一声,什么也听不到了,只剩脸颊如有火烙地疼,未等有任何挣扎,她又被揪着头发从地上拉了起来,小腹很快挨了一拳,惨叫着吐出酸水。

  这只是开始。

  苏真是一个活生生的刑架,将疼痛与屈辱暴风骤雨般施加在南裳的身上。

  南裳的身体像是由一根根琴弦拧成的,接踵而至的拳脚里,每一根琴弦都在狂颤,颤声如泣如诉。

  她猛地抱住了苏真的双脚,叫道:“别打了,求求你别打我了,我知道错了。”

  苏真问:“你哪里做错了?”

  南裳道:“我太傲慢了,我已是你的阶下囚,又怎敢谈论合作,你别打我了,你若只是打我,未免也太可惜了。”

  “太可惜?”

  “是呀,你要对我做什么都可以,再打下去,我可就不漂亮了。”

  南裳终于回想起了那些讨好男人的手段,她忽地扯开了自己的衣襟,挺起遍体鳞伤的身躯,妩媚从她的眼睛里浮了起来,像雨水后飘满花瓣的池塘。

  她咬着发红的唇说:“你想要的是这个吧?征服一个女人可不能只靠拳打脚踢,能让我瞧瞧你的厉害么?我……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男人碰过我啦,我的尊师虽也很好,但终究是个女人。”

  苏真皱眉:“你的尊师?陆绮?”

  南裳道:“你肯定不知道,我的尊师,那位名满天下的陆绮仙子,私底下居然也喜欢玩弄漂亮女人。”

  苏真问:“她玩弄过你?”

  南裳凄然一笑,道:“不止是我,甚至有神宫的大人物……你知道的,许多位高权重的名人往往也都是病人,总有些见不得人的癖好,上神宫的掌门爱与尸体同眠,大名鼎鼎的无法和尚背地里养了两百多个男宠。

  玉凉宫的青诗宫主你认得么?她曾以论道为名与师父独处了三天,可她们哪里是论道,我私底下瞧见青诗宫主脖子拴了链子,趴在地上舔舐盆里的水。觉得很不可思议吗?她可是自愿的,而且很快乐。”

  苏真忽然想起一种说法,这个世界本就是病着的,活在里面的人也难免染上症状。

  人永远无法真正摆脱自己的欲望,孤独而凶险的修真之路往往会将欲望扭曲、膨胀,它们在一张张仙风道骨的面皮下燃烧着,又在世人见不到的地方肆无忌惮地发泄。

  所以有人说,大招院、泥象山、白云城之所以能并称为三大圣地,最大的缘由是里面的修士最懂克制欲望。

  苏真问:“你还知道陆绮的什么事?”

  “你果然还是对我师父更感兴趣呢。”南裳幽怨地说:“关于师父的事我知道的很少,她这样的人,更不会泄露什么秘密……不对,师父倒是真给我讲过一个秘密。”

  苏真道:“她能讲出来的秘密,又算什么秘密?”

  南裳道:“我知道你一定会这样想,但这个秘密很不一样,她很想保守,却又忍不住想说出来,告诉别人……就像一个贫穷的乞丐骤得千金,忍不住炫耀一样,这种情绪在师父身上极其少见,我也只见过这一次而已。”

  苏真道:“你继续说。”

  南裳发疼的身体还在颤抖,语气却刻意地低了下去,她说:“我师父有一次告诉我,她曾经玩过一个女人,一个伟大的女人。”

  苏真心中一动,明知故问般:“伟大的女人?”

  “我不知道她是谁,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师父这样。”南裳真诚地说:“对于一个素来冷静的修士而言,任何能挑起情绪的东西都是弱点,你若想对付她,或许可以去调查一下这件事。”

  苏真正思忖着,南裳却忽然哭了,她满是伤痕的脸已谈不上美,可她的声音却极度婉转动人,她说:

  “我已经告诉你这么多了,你就不愿意多瞧我一眼吗?”

  苏真下意识看向了她,对上了她的眼眸。

  几乎同时。

  南裳眼中的可怜、破碎、悲痛全然不见,余下的只有无情。

  无情的瞳孔里,映出了一只血红蜘蛛的影子。

  南裳吐出音节,像呼唤也像命令:

  “乱命之法,惑神欺天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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