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虚晃晃十分钟课间，两三个场景转换让叶知风在脑子里跑了好久，上课铃声匆匆催促着，身体反应这个时候先于大脑苏醒。
明明休息了十分钟却比之前更疲惫，太阳穴扯着眼睛突突直跳，叶知风用手把前面的头发往后梳了梳，又摸出杯子喝了几口才清醒，眼睛盯着台上忙碌写世界现代史框架的人，才反应过来抽书打开资料，要记笔记。
一整节课几乎没有思考，稀里糊涂的听了一大堆，记了一大堆，临近下课才突然想起自己有这部分的笔记，某人不爽的撂下笔，打散一脑子的迷雾，重新看起自己将才匆匆略过的知识点。
掐着下课时间，台上的历史老师把作业和背诵内容写在黑板上，又照常叮嘱了两句假期适宜，抬头看时间已经是上午最后一节课了，今天走最后一轮，即使下课了也还要等上二十分钟。
叶知风脱力似的又往桌上一趴，打着哈欠抬手遮住眼睛，还没有调整到舒服的姿势，听到有人敲自己的桌子，于是刚埋下的头又抬起。
“你不舒服？”
何熙的声音混杂在熙攘的人声里，听不出来是询问，还是在陈述。
叶知风顶着一张白到不自然的脸摇头，碎发跌到脸颊，显得人憔悴，张口说道：“我没有不舒服啊，就是困。”
何熙轻呵一声，明显不相信。
“杯子呢？给你打点儿热水吧。”说着就示意她把杯子拿出来。
叶知风也难得撑起来，吊着手往桌肚里一阵乱抓，摸出来立在桌子上，也不矫情，说了声谢谢。
何熙嗯了一声抓着杯子去了接水房。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某个自以为状态很好的人，用脸贴着桌面，手肘垂下来搭在腿上。
叶知风感觉有什么贴在自己额头上，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五彩斑斓，里面还映着何熙的身影，额头上的温度不断传来，让叶知风清醒了不少，这才发现，哪里有什么五彩斑斓的东西，何熙这是用杯子给自己接了一束光出来。
再次道完谢后，才伸手接住杯子，感觉好像比刚才要热一点，不过还是仰起头喝了一大口，可能是喉咙干得厉害突然接触温热的液体不适应，水是一滴没有喝下去，全部都咳出来了，洒了一地热气。
叶知风咳到停不下来，血色顺着脖子爬上脸，毫不留情的侵占眼球，血丝围着眼眶一圈一圈包裹着。
后面的动静太大了，不少人转过来是这么回事，何熙从水房提着拖把出来时，就看见咳嗽到声音沙哑的人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，闷声佝着肩膀颤抖，往座位上走了几步后，停下拧着眉毛看向众人。
大家见何熙要冻死所有人的表情，都自觉的转过头去，继续刚刚的谈话。
叶知风确实被呛得有点狠了，又被自己捂住嘴巴不能完全咳出来，正难受的时候，一双大手覆盖住自己的手，另外一只手托住自己的后脑勺，感受到这个人的力量，心脏跳空一拍，诧异的目光毫不掩饰的投向何熙。
茶色的眼睛裹着水汽很亮，这让何熙想起了那年她送给自己的玻璃珠。
盒子里种类很多，单色珠，三色珠，磨砂珠，透明珠，独独没有纯茶色的，何熙抱着一盒珠子渡过很多个夜晚，直到十年后的今天才知道，这个小气鬼没有把全部都给他，还留下一颗放在自己身上，等着自己回来拿。
见叶知风没有那么咳嗽了，何熙才松开手。
微曲着手指感受到手掌的雾气，“过度咳嗽的时候，试着憋气，这样会得到缓解。”说完，也不管叶知风听没听进去，重新伸出手用手背去试了一下她的额头，果然。
“你连自己什么时候发烧的都不知道么。”
“我……今天早上吃了药。”叶知风小口小口得灌着水。
“那你说没事儿。”活脱一副
“我什么时候说过。”某人发烧，记忆力却惊人。
“……”何熙一张脸跟灌了铅一样，一句话也不想对生病嘴还伶俐的人说话。
叶知风连喝半杯水，感觉好多了，“回去再吃点药，然后睡一觉就好了。”看着面前的人木着一张脸，叶知风突然觉得很好笑，她也笑出来了，“谢谢你，刚刚帮我打水，还有……”捂嘴，后面两个字叶知风说的含糊。
道谢也弄得尴尬，自己可能真的烧糊涂了，叶知风心里想。
何熙脸色好转，正想回答什么，就听见周波提醒大家该吃饭了，阴霾又堆在头顶，如果周波后脑勺有视线感知，他应该已经被冻伤了。
“走吧，吃饭了。”生病归生病，吃饭这人是一点都不含糊，积极性很高，站起身来拎着书包就往外走。
何熙是最后出来的，叶知风记得他最后一轮都直接回寝室，从来不吃饭。可是自己恰恰相反，一顿不落的必须吃点，一是低血糖，二是胃不好，那一样都饿不得。
于是娇贵的人老老实实排队去食堂，即使看着剩得不多的菜，还是会挑一挑，然后选出自己喜欢一点的菜，麻木的填饱肚子。
临近午休时还是从上铺趴下去吃了颗药，哪怕十分不想承认自己还发着烧，可是一想到上午那么难受就老实吃了退烧药。
等她吃完药，躺在床上，用手背隔绝晃眼的光时，才后知后觉想起，这只手就在一个小时多前被何熙紧紧握过，温柔而有力。
叶知风翻过身成环抱姿势将自己抱住，这是她觉得世界上最安全的动作，没有之一。因为可以更加清醒的听到自己的心跳，以及因为压住胸腔而有点深的呼吸，这是可以证明自己完整活着的有力证据。
其实她很喜欢自己生病时的感觉，肾上腺素升高导致身体发热，比平时高的体温只要自己刻意触碰就十分有存在感，这不是什么病态美学，或者自虐倾向。
当人常常觉得自己的脚踩不实，生活总是用最窒息的方式缠绕自己，可就是抓不住它们时，就需要一些东西来证明自己的存在。
比如叶知风连续好几天都做噩梦睡不好，甚至因为在也凉十分频繁起床坐很久而感冒、发烧，就算是水逆，叶知风也觉得这是证明她还有思想和身体机能的证明。再比如这次月考考差的人，需要用连续好几天认真上课，踏实学习来证明自己努力过。
但是何熙不一样，他本身就是细心的存在，因此不需要用多余的东西来证明。
倒水是因为看出同学生病了，拖地是因为水洒在地上太脏了，捂嘴是咳嗽声音太吵了。一切都是正常且温暖的行为，放在谁身上他都会做。
仅仅因为他们是同桌而已，所以这些分寸都由何熙把握地十分好，讲题也好，板着脸开玩笑也好，接受自己的报酬也好，从未越界。
这大概，是两个人相隔十年重新了解彼此的证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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